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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.第十章

后来侯府的人还时常提起那一天,东北角的小院院门竟然大开了,久不愿见人的沈三少清清朗朗地推着轮椅出得门来,身后站着一个妖妖佻佻的年轻女子,一路与三少有说有笑,脸上没有一丝嫌弃与害怕。

侯府里不少人是看着或者伴着沈三少长大的。三位少爷里,就属他长得最好看,性格也最好,惹动的芳心最多。可谁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呢?

那张脸变得很可怕,他从此再也站不起来,除了在侯府里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庶子,似乎没有别的前途了。原先喜爱他的人,有的嫌弃他的模样,那些忍住不嫌弃的,也被他突然变得极坏的脾气吓跑了。

最好相处的人,变成了最难相处的人,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,更不敢提及他所受到的伤害。

除了娇娇。

那一天,侯府里的人目瞪口呆地发现,久不见外人的沈柟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温和的三少爷,耳朵灵敏的人更是听见她嚣张地唤他沈瘸子,三少爷竟然也没有生气。

进府几个月,娇娇总算为自己争来了出门的权利。

男人真是奇怪,先前沈柟死活不肯出门,提到出门他还要生气;两人做了真夫妻之后他的脾气突然就变得极容易捋顺了,许多原来他绝不答应的要求也肯了。

小院里重新种满了花草,顿时变了个样,据张婆子说,有原来五分好看了。娇娇瞧着她激动又得意的神色,忍不住觉得她在吹牛,都已经这么好看了,还能好看到哪里去。

此时她对沈柟几乎佩服得五体投地了。似乎没有什么是沈柟不懂的,那些个看起来分不清模样的花花草草,他不仅认得出,能立即说出许多典故,兴起时即兴绘一副画,还会拣了花开得最好时邀她一道品茗赏花。

娇娇不懂得那些雅兴,可光是新鲜劲就够她品味好一阵的了。要不是嫁给沈柟,她大约没这样的闲情,这样好的院子她一定用来种菜,相较之下可真粗俗得连她都要汗颜。

她把这话说给沈柟听,沈柟却没有笑她,还兴致勃勃地计划起种菜的事,吓得娇娇赶紧制止他。

种菜的院子可不适合沈柟这样的人,他这般光风霁月,就该雅雅致致的,不沾尘烟。

沈柟不再是卧房书房两头跑,得闲时他也陪她在院子里转悠,还破天荒地叫杏儿去院子外边请人进来,给娇娇搭了个秋千。

早先说过娇娇是个静不住的,如今和沈柟情投意合顺顺当当,小小的院子便装不下她了。

这一回却不是娇娇开的口。

娇娇这个人虽说有些自私,却也是真心喜欢沈柟,因着喜欢,便盼着沈柟开心。她知道沈柟不愿意在这个院子以外的地方露脸,叫人背后议论,因此宁可去翻箱倒柜找沈柟藏起来的书册,或做做女红借以打发时间,也绝不开口说想出院门去看看。

只是她这个人,什么欲望都是写在脸上的,心机总是藏得不够深,忍了又忍,也还是会趁沈柟没留意时把秋千荡得高高的,抢一瞬墙外景色。

院墙上的窗格都被封死了,只有这样能看到。

有天深夜,她趴在沈柟怀里快睡着了,突然听到沈柟问:“想去院子外面走走么?”

掐死差点溜出口的“想”,娇娇违心地摇了摇头:“不想。”

沈柟却说:“我想去外面看看,许久没出过院子了。”

娇娇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,却还得摁回去:“明天吧,夜里有寒气,对你身子不好。”

她怕沈柟只是一时兴起,出门就后悔。

沈柟却很坚决:“就现在。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撑着床起身。

娇娇拦不住他,只得和他一道穿衣出门。

那是个满月的夜晚,月光亮极了,不用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和彼此的脸。

娇娇在心里偷偷推开过那道门无数次,每次都激动异常。可门房当真开了门,只走过一次的那条路重新出现在眼前,她却发现自己平静极了,所有的激动,都是为了沈柟。

她悄悄地盯着沈柟看。

“有个小花痴又在偷看我。”她的视线和不自主屏住的呼吸太明显,被沈柟发现了:“怎么,外面的园子也不能满足你了?”

娇娇总是忍不住偷偷看沈柟,起初只看他好的半张脸,后来残的那一半也变得顺眼了,就一起看。被沈柟发现了许多次,沈柟总笑她是“花痴”。

娇娇从背后抱住他,双手勾住他的脖子,把脸贴在他背上。

“沈瘸子,你老实交代,是不是为了让我开心才愿意出来?”

她引诱他时,总拖长了音调柔柔叫他沈三少,开心时叫他沈柟,生气时叫他沈瘸子。

无论她用哪一个名字叫他,他都是欢喜的。

她语气里有嗔怪,更多的是撒娇。

她不是第一回叫他沈瘸子,但沈柟从未为此生气,没有其他人能够像她这样肆无忌惮,又肆无忌惮得令他舒坦。他早已不是如在云端的沈柟,可落在尘土里她也爱,落在尘土里他仍是鲜活的沈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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